古代的词的特质和体性问题
为什么人们在谈词的时候,有所谓“豪放”、“婉约”的问题,谈曲的时候,有“本色”的问题,而谈诗的时候,就没有这样的问题呢?实际上,这就牵涉到词的特质和体性问题。关于这一点,前人词话论述很多,这里结合上述的比较分析,归纳为以下几点。
(一)“婉约”是词的基本素性
词以婉约为宗,其他流派只是冲破这种特性,即所谓“变格”。词的天地比较狭小,开始内容比较单一,而诗的天地就比较广阔。
胡仔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前集卷四十二引《王直方诗话》云:
东坡尝以所作小词示无咎(晁补之)、文潜(张耒),曰:何如少游?二人皆对云:少游诗似小词,先生小词似诗。
陈师道《后山诗话》云:
退之(韩愈)以文为诗,子瞻以诗为词,如教坊雷大使之舞,虽极天下之工,要非本色。
雷大使是男子,舞虽然跳得很好,但要非本色。他认为苏轼“以诗为词”这种做法不好,就像雷大使跳舞一样,因为这不是词本来的面貌。他认为词不宜表现阳刚之美。从整体上来说,审美要求是多层次的。不同的文学样式,应该有它自己的“个性”。词生在诗后,它不再走着与诗“同能”之路,而是更多地以自己的柔性美感,为人们展现人类审美领域的一个新天地。
(二)“独重女音”的歌唱标准
如果不是独重女音,也就不会有人说“虽极天下之工,要非本色”了。杨海明先生在《唐宋词美学》一书中说词“是在音乐(燕乐)和美女(歌伎)的簇拥下登坛的”。《花间集》中就有对美女演唱新词时的情景的生动描述。
(三)音乐与抒情的相配机制
词的特质之形成与燕乐有很大关系。燕乐是世俗心音,它有很大的娱乐性。音乐本身是高度抽象的,而配上词就容易传达情感。曲调本身有个声情问题,文学有个文情,最好是二者吻合。
我们知道,乐府诗是徒诗,先收集,再配乐。而词是根据音乐的声情而配词,然后再由女子歌唱。《碧鸡漫志》卷一记载一则故事,很能说明问题:李廌(“苏门六君子”之一)有次碰到一个善歌的老翁,一曲高歌之后,却无人赏识,李戏作《品令》词一首道:
唱歌须是玉人,檀口皓齿冰肤,意传心事,语娇声颤,字如贯珠。
老翁虽是解歌,无奈雪鬓霜须。大家且道:是伊模样,怎如念奴!
所以王灼不禁感叹道:古人听歌,不问性别,只问好坏,而今人却独重“女音”。
文学创作的主体是文人。士大夫的生活是多侧面的,非常丰富的。封建文人的生活,一是面向社会,一是面向内心。词的显著特点是合乐可歌和具有长短句式,比之整齐划一的近体诗,更有利于表达人们复杂委婉的感情。所以他们在词里找到了最适合表现私性感情的文体。这样一来,词就不免偏于“婉媚”一路中去了,以致成为抒写风月事、儿女情的工具。
(四)情景结合的审美境界
情景结合,在诗文中也偶有出现,并非词独有的艺术特征,但这种手法变成一种普遍的东西,则只在词中如此。清人李渔《窥词管见》说:“作词之料,不过情景二字。”又说:“然二字亦分主客,情为主,景是客。”这说明了“情景”二者在词中并不是并列的,词是抒情诗,写景为了抒情,情中有景,景中有情,情与景通常都结合得非常好。
(五)多用比兴的表现手法
诗有赋比兴,这是我国古典诗歌传统的艺术手法。词这种篇幅短小而又格律精整的抒情诗,在比兴手法上也有所发展。清人沈祥龙《论词随笔》说:“诗有赋比兴,词则比兴多于赋。”
(六)含蓄、能留的艺术内涵
诗贵含蓄,词则比诗更为含蓄、曲折,能留。如辛弃疾《摸鱼儿》词,前人说它“回肠荡气”。
值得注意的是,文学史上有一种现象,就是“以诗为词”,这是对苏轼的批评。诗词同题的现象,如秦观也有,他的诗被称为“女郎诗”。元好问《论诗绝句》云:
“有情芍药含春泪,无力蔷薇卧晚枝。”
拈出退之《山石》句,始知渠是女郎诗。
可见秦少游诗词之间也没有明显的界域,而为什么人们对秦观的词不批评,而批评他的诗呢?可见,诗与词应该是有区别的。
因此,我们认为:文各有分工,是可以的,这是尊重个性。在封建社会,还有文体尊卑。诗是尊的,词是卑的,往往是越古老的地位越高。
词应该有它的特质和体性,“诗庄、词媚,其体原别”(清·李东琪),我们应该承认它。“以诗为词”,不是词的审美取向。因此,我们看问题应该多角度,不能简单化。如果说词只是承袭“诗”之“余”而没有自己的特点,那就不会取得宋词的高度繁荣,后世也不会把唐诗、宋词、元曲相提并论了。当然,我们在承认诗、词、曲主体风格迥然有别的前提下,也应看到它们风格的相似性,即其风格的互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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